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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着一篇篇怀念周毅的文章,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,但我内心并不孤独,反而有些温暖,那是绵亘而温润的教养。
书架上有一本《周毅纪念文集》,是周毅的父母托陈村带给我的,他们知道周毅和我算是忘年交。当时拿到文集,实在不忍看,对于这个病逝于五十岁、对我来说亦师亦友的姐姐,过早地离开让人哀伤,于是就把它搁在书架上。今年春节,不知怎么的,竟随手翻开了这本文集,一篇一篇读了下去。
陈村说,“生前,她有一半并不活在当下”。真对!
认识周毅是在陈村当年开设的网络论坛《小众菜园》上。在虚拟世界里,我和周毅都是“菜农”;在现实世界里,她是编辑,我是作者。当然我不是一个好的作者,我天性懒惰,除了“不得不为工作”之外,写得极少。她其实是知道我的,但每次碰到我,还总是会问,有什么可以写写的?或者更像是鞭策式的鼓励,你要定下心来好好写写了。
有一段时间,我和周毅走得很近,是因为李娟。李娟是周毅从新疆阿勒泰找出来的天才作家。那时我正在负责一张日报的副刊,想请李娟开个专栏。周毅便帮我联系组稿。当时阿勒泰还是个不通网络的地方,和李娟联系发稿都要靠邮政,我又是个怕麻烦的人,于是其间很多的编辑工作都是周毅帮忙完成的,接收稿件,寄样报和稿费,她不辞辛劳。你看,除了我不是她理想的作者之外,我在周毅心中恐怕更算不上是一个好编辑了。
后来周毅生病了,其间好过一段时间,又复发了。其中,我和周毅只见过一次。那是有一年黄永玉由李辉和女儿黑妮陪着来沪,赠送一尊铜雕“新世纪不再忧伤”给巴金故居。晚上巴老的家人请黄永玉吃饭,我和周毅作陪。我见她气色很好。周毅和黄永玉极要好,他们也是忘年交,交谈甚欢。周毅和我说,只要是和巴老有关的事情,黄永玉一定会全力以赴,因为当年巴金和萧珊对黄永玉的照顾,至今仍温暖着、激励着他。是啊,巴老与黄永玉也是忘年交,早年间,年轻的黄永玉在上海谋生时,便借住在巴老创办的出版社里。那天早上,在巴金故居,黄永玉开心极了,他脱去外套,只穿衬衣,在花园草地上盘腿坐下,片刻,他向后倒去,竟在草地上翻起跟头来。
不久后的一天,周毅打了个电话给我,说她寄放在父母家里的藏书不要了,她知道我爱书藏书,便悉数赠予我,让我去搬。再后来,我竟收到了她的新书《沿着无愁河到凤凰》。她竟然把最珍贵的时间,最大的力气,花费在了研究黄永玉的书上。而我,竟然还唐突地给周毅发了信息,婉转地说写得太辛苦了。老先生到上海参加《收获》杂志的活动,很惦念病中的周毅,但周毅谢辞见面。黄永玉说:我没有去成,也不跟我打电话,这女孩心肠硬,真下得了手。
记得有一年上海文史馆的《世纪》杂志开研讨会,主办方请在座的作家们多写点自己熟悉的老先生。坐在我旁边的程乃珊悄悄地和我说,你还年轻,千万记得不能有太多的忘年交,他们都会走在你前面,这是自然规律,你会感到很孤单的。这个冬天,我的好多“老朋友”都去世了。坐在灯下,细细读着一篇篇怀念周毅的文章,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,但我内心并不孤独,反而有些温暖,那是绵亘而温润的教养,这种温度的传递,是文化的,且超越时代。(沈琦华)